等待的意义——写给必酲
亲爱的必酲：
你好啊。嗯，高考前与你写完那封信，就像埋下了一个时间囊，盼着你高考结束后能读到它，而跨越时空的距离，回溯彼时我的祝福心意。此后，我每一天都会到网路上看看你的消息，结果每一天都没有你的消息。如此循环往复，希望与失望的拉扯，终使我在平静中继续等待。这样的等待并非只是由你而起，也由我心而起，这样的等待也并非第一次，写信十年，前前后后我也等了许多人，等了许多回。最近一次，是一个苏州的小伙子来信说很想转职当老师，想我能给他些面试时的建议，不过彼时他的妻子产检似乎不顺利，他说一定是孩子比工作重要的，希望家人平安。我第二天凌晨就回信给他了，只是他并未上网收信，直到半个月过后的今天，依然没有他的消息。我们之于彼此，说起来素昧平生，可自打他一来信，告诉我关于他和他的人生，我就牵念起来，牵念着他一家人是否平安健康，牵念着他最后有没有那个站上三尺讲台的机会。我不需要他认真与我回信来说明这些，只希望听到一句平安喜乐的消息……是的，等必酲的消息亦如是，愿你高考顺利，此后人生如意开心，也成了我的一件心事。
或许与时间对抗，终会渐渐服输，只留藏一点不被它看见的祈盼的微光。只是微光很模糊，在清醒时也很模糊了，知道拥有，却不自信的。直到七月中旬自己有了点灵感，开始写新小说之后，虽然每天也看一看你的消息，但回过神来就写自己的故事去了。回想等你消息的时光，心里没有小说的一点影子，可当我后来提笔准备写小说的时分，也如等待一种回应一样（虽然它应该来自我的心底），迟迟未能下笔。于是，一个只有两千多字的故事，整整写了十天才结束。从未感觉如此艰难，想来写作亦有分心之处。直到那天，我将那篇《逐影》放到网路上之后，就没去看看了——你的消息与我的小说，都不想去看，似念着从某种心理状态中走出来，看看，想想，再说。只是，谁会料到也就是发新小说的那晚，你与我回信了。如果我真的等到这第五十一天，在第一时间念读起你的信该多好。可这时间整整推迟了两天两夜，是在今天凌晨偶尔上网看到的。嗯，彼时失眠，在单曲循环着王菲的《尘埃》。
原本以为再次读到必酲的信，会隔着时空的迢远，就像王菲的声音，缥缈于彼岸。不过，当我念读完之后，并没有这样的感觉，甚至，连曾经因等待而萦绕不去的那种感觉也全然无有，就像昨日我刚刚与你写信而今日你即与我回信一样。于是思量着，心中留藏的那一点微光里，也有你曾与我说过的那句“等等罢……等到夏天来了，秋天来了……那时将会有一片更广阔的天地和自由……那时或许可以畅谈一番。期盼着……谢谢生命中出现的愿意倾听的你”。所以，我想，你和你的信，是如约而来了。而信里再次相逢的你，又更成熟了。你略去了描述高考与生病这些现实的苦难坎坷，而直抒心灵的感悟与成长，真好。我无须担心这样的你在这段时光里的遭际，尤其是那些与你的考验，因为你业已思忖如何面对，使自己回归自我，至于那些尚存的困惑，暂时的阴霾，也会随着你对生活的认真回应而柳暗花明。我期待着必酲能继续一步步完善自我的心灵，积极达观地接受用心换来的生活，把喜怒哀乐都包进生活里，去品尝完整的生活，而非分明其中的某种滋味。
除了来信中分享的你的心灵感悟之外，另一点让我有些惊喜的是，这个难得的暑假，你并没有随大流去学车或是参加各种考证，而选择了学习绘画。诚然，学会驾车，能拿得出很多技能证书是很不错，于现实有用武之地；然而，我以为，还有一些不一定于现实有甚么功用的选择，却是通往了一个人知觉与追求美的内心，那种追求或拥有的感觉，是无可替代的，并且受用于内心而施于外在。比如阅读与观影，从中得到的智慧见识，感动体悟，都是可以帮助我们观照自己的人生，活得清清楚楚，又不拘于这样的生活与自我，更活得潇洒自然。必酲学画亦是如此，是在美的时空里捕捉灵动之美，糅合进美的内心而最终呈现在美的笔触与奇妙的色彩之中——这个过程本身，又是一种美了。当然，我说不出甚么专业的门道，只是自己也有过这样的体验。如你这般年纪时，我也有画画的心念，只是自己描摹来着，无人指点。印象最深的是临摹过印象派大师莫奈的《日出·印象》，画了整整一个下午，看上去还不赖，而让我心生欢喜的却是，自己体验了这幅画中每一处景中含有的情，那种情不是罗曼蒂克的，不是诗意的，而是所绘事物本身自有的，画时能一一感觉出来，会有种感动的体验。我想你一定也有的罢。来信中读到必酲还能从绘画中思索人生，有所追问，如此，我以为你绘画的价值意义又丰厚了一层。总之，我愿你珍惜这样的时光与自己的选择，用眼睛，用心灵，用颜料和笔，画出自己的别样人生，给这个世间，带来一种与众不同之美。
至于必酲想读一些文论，而要我推荐，似有些为难。因为事实上我看文论，无论从数量来说，还是从热情来讲，都不及读文学作品，故而只能与你点到为止——中文系时读西方文论偏多一点，而且偏于欢喜读作家自己写的理论，比如《萨特文学论文集》、《博尔赫斯谈艺录》，还有《伍尔夫读书随笔》和《毛姆读书随笔》等等。像博尔赫斯所持“许多二三流作家的作品也可能有着与经典媲美之处，因为经典的产生，与时代社会等诸多外在因素相关”的观点，对我阅读有着不小的影响，使我尽力去发现每部作品的精妙之处。而工作之后，读得更自由一些，比如几年前读木心的《文学回忆录》，这两年读许荣哲的《小说课》（最为轻松有趣）、毕飞宇的《小说课》和张大春的《小说稗类》（相对有点艰涩难懂），这些对我在文学阅读与写作的眼界和心界上，有很大的开拓。唔，目前想到的先是这些，如果必酲有兴趣，可以找来看看，若我又想起别的，也会及时告诉你。
在这封信的末了，还想告诉必酲，我的二分之一的夏天过得还好。虽然身体一直有病，做甚么都感到疲倦，也经常烦躁与失眠。不过，我告诉自己，应该好好珍惜这个夏天啊。比如，与你回信的此时此刻，或许是良久的等待之后，这个七月未央，最好的时光了。
祝平安喜乐 万事胜意
开开
2018年7月29日上午于怡文轩
附：必酲姑娘的来信
开开你好，终于可以平静下来认真地给你写一封回信了。不知觉地已过去了这么久……很抱歉已经这么久了……
今日读到你的信，很感动，谢谢你的祝福与挂念。有种感情与默契外于“熟人”之间，却比熟人更贴近内心，跨越时空，终可抵达彼岸。对于我，开开就是这样一个“彼岸”。
这段时间我经历了许多，可能不仅仅是高考还有生病吧……更多的应该是心灵的磨砺，用“千淘万漉”来形容或许可以。记得《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中有句话“要成长，伤痛就要深一点，伤口就要大一点。”对于伤痛，我的经验有二：一是先放放，这绝不是逃避。二是慢慢来，一点点地消化。等到能够正视的时候，就成了。我觉得正视犹难，如何安放过去的自己又如何期待未来呢？“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哈哈，这也太佛系！我不采取这一态度，我觉得开开的话很有启发“从一个山顶到另一个山顶”，不那么功利也不那么佛系，然而将人生设想为爬山还真累呢，一山放过一山拦，或是这山看那山高，都那么现实，那么地令人生厌。不过按开开的平移式飞跃还蛮有趣的呢。
暑假里我没有练车也没有考英语，而是选择了画画，无论是笔笔有意蕴的国画还是严谨细致的素描抑或充满想象与创意的水彩都让我的生活充实而快乐，这是一次无关成绩的学习，有的只是艺术空间里的美与静，我喜欢文学，这种单纯的感情就像是对待画画一样，无意与之争高低比长短，在艺术的世界里静静修行罢了。当然我也听说过另一种说辞，不愿意比其实是没有能力，这也不是没有道理。然而我认为在艺术的世界里，比不是目的。还记得杨绛先生的话吗？我的双手捧着艺术之火，火委了，我就走了。与艺术相伴，生命结束，然后大方坦然地说拜拜。如此而已。至于说那些美学大咖以及文学大咖的立身扬名，用自然而然来形容或许不错……而这中间少不了这山至那山的一次次飞跃，每一次都考验磨砺着人的心性和能力。
画画老师对我说了一句话，我觉得教义犹深—不可操之过急，我觉得是时候该潜沉下来好好练习与学习了，对于我来说知识是远远不够的，技能也过于粗浅，所以要历练。然而这个匆忙的社会，还留给年轻人都少时间呢？又给了他们几次犯错的机会呢？现在的年轻一代是否快乐？
叽里咕噜地说了这么多，可能都是开开早已经明白的道理吧，见识浅薄，与友人分享自己的一二小事和心得，也不怕被笑话。有些问题问别人，其实也是在问着自己，答案在风中飘逝……也许这也是成长的一种方式吧。
开开的暑假生活怎么样呢，是否开心满意呢？下个学年，会遇到新同学吗？是否准备好了开始呢？
最近想要读一些文论，不知开开可否推荐一二。
2018．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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